同樣是正在陣陣發慌的程許君此刻正看著左右兩邊坐著的人，今天是《唐宮》的第一場正式演出，時間雖然有點急，但因為這場戲本來也就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故而在高度集中的排練之後還是能拿得出手的。而現在比緊張更棘手的事情是她左手邊一語不發，面無表情的紀未琛，右手邊是喋喋不休，眉飛色舞的蕭斯桓。

紀未琛的臉上從來就沒有過不耐的神色，仍然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神情聽著蕭斯桓沒什麽營養的話，其實他這個樣子就是已經有些不耐的樣子了。她記得他右邊眉角有顆小小的痣，於是便向他細細看去，趁著這個尷尬又無法打破尷尬的時刻，程許君看著紀未琛的側臉猛地想起昨天上他的公共選修課的時候。

程許君並沒有選紀未琛的課，當時還為了學校不讓本系學生選所在系的老師的公選課而氣的半夜都睡不著。

本來想著邀請紀未琛去的話，他肯定會去的，但是聽學生會的人說紀老師不來。程許君的心裏一陣失落，於是她就想自己來找找紀未琛，準備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剛好學校兼職群裏有個找代課的女生，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之下，她就跑到了紀未琛的唐朝文化史的公選課教室裏。紀未琛的公選課歷來火爆，多少女生都是奔著他鶴立雞群的顏值來的，多少男生都是在經歷著鉆心腕骨的疼痛後陪著自家花癡的女朋友來的。他講課有趣，但每節課都要查人，期末公選不考試只在課堂上當堂測驗，是比較好過的一門課。

程許君一腳剛邁進教室就看到了講臺上正在傳課件的紀未琛，按照以往，她都是徑直朝最後一排去的，雖然並什麽卵用，幾乎所有老師上課都必點她的名字。而這次她是徑直朝著他而去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坐在講桌正下方，直直對著低頭看著電腦的紀未琛。

紀未琛的鼻梁很高，眉骨不算突出，即使是低著頭，也能讓人一眼看出來他的與眾不同，細細看去他的眉角還有顆小小的痣。他專註的傳好了課件，擡頭又向投影看去，眉毛微皺後似想明白了什麽轉身走了兩步到窗戶邊，準備拉上窗簾，卻發現窗簾在那頭，無奈之下只好開口叫到：“第一排那個同學。”

程許君在他看向她的時候立刻低了頭戴好口罩不敢擡頭，還連連咳嗽，聽見他的聲音，幾乎是無可抗拒的一瞬間就丟盔卸甲，一手半擋這眼，一邊擡起頭，故意邊咳嗽邊說到：“老師你是在叫我嗎？”

紀未琛在她擡頭的瞬間就認出來了她，嘴角有一閃而過的笑容，卻沒有拆穿她，繼續如常說到：“嗯，那位同學，麻煩你把窗簾拉過來遞給我一下。”

他總是這麽禮貌，禮貌到疏離，每每在程許君覺得和他熟一點的時候，他的禮貌卻告訴她，他們之間並沒有多熟。

程許君點頭起身，撥弄了一下頭發擋住自己的側臉，一手拉著窗簾遞到那邊早已伸過來的手中，突然程許君頓住了身形，她的手碰到了紀未琛的手，他手中的溫熱與她的冰涼，在那一剎那她感受的特別清楚，擡頭向他看去，紀未琛卻依舊平常，最後一絲陽光正在他臉上慢慢被窗簾遮住，他的睫毛與他的瞳孔都似塗上了一層陽光一樣，耀眼又溫暖。

程許君按捺下一顆砰砰跳的心，無奈臉已經無可抑制的紅了起來，耳根子一陣陣的發著燙。

紀未琛擡眼掃了一圈下面坐著的學生後，最後一眼難免放在她的身上而後回到課件上。

“唐朝的婚俗，我們先來看一些視頻資料。”

他點開視頻，《大明宮詞》裏的一段。

程許君沒什麽心思看視頻，一雙眼幾乎都是落在他身上，只看見他坐下後不停的解開袖扣然後再系上，然後又繼續重覆。

程許君不知道這個動作別人做是什麽樣的，但在他身上，好像每一遍都不一樣，從他的指尖到他專註的眼神，每一眼都讓程許君不敢輕易移開眼睛。

身後的同學之中忽然傳來一陣陣尖叫聲音的聲音來，程許君向視頻看了一眼，正看到薛紹看到太平掀起蓋頭來的剎那回到了他們初見的時候，面具掀開的時候他那驚艷了太平的容貌引得女生們陣陣尖叫。

程許君再轉眼回來看紀未琛的時候就看到他一雙在眼鏡後仍舊有神的眼睛正在看著她，看到她看過去的眼神，他只是閃動了一下眸子而後並未移去目光，程許君對著他露出了個尷尬的笑容，向右邊移了一點點，裝作專心看視頻的樣子，一邊卻仍舊能感受他的目光以及餘光裏他低頭時露出來的笑容。

只是不知為何？她覺得他那笑容裏更多的是苦澀。

公選課的氛圍總是輕松而隨意，老師講自己的，學生玩自己的，少數學生偶爾擡頭給老師一個回應。程許君覺得自己對紀未琛的了解還不夠，原本想的是他的公選課應該是不同尋常的，沒想到他的課也是一般公選課的常態。只是氛圍能稍稍好一些，還有幾個死忠粉聽得認認真真的，其他人還是該幹嘛幹嘛。

只要程許君盯著紀未琛還沒看幾分鐘時，紀未琛就把他那稍稍迷離還有幾分誘惑的眼神投向程許君，嚇得程許君圓溜溜的眼珠胡亂的轉動著。

終於熬過兩小時，教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還有幾個女生圍上來請教問題，紀未琛一一簡潔作答。作為老師來說，他絕對是個好老師，沒有一般老師那麽嚴苛，待人疏離卻有禮，行事話語間都是以長者身份來教導學生。

教室裏剩了最後兩個人，程許君坐在第一排沒動，紀未琛拉開窗簾，穿好衣服，把整理好的包放在桌面，一邊擦黑板一邊問到：“第一排的同學你怎麽還不走啊？”

程許君一邊捂著口罩，一邊竊喜，看來遲鈍如紀未琛，還沒認出她來。心中微微一松，還好還好，自己還能給他個驚喜。

“老師，你沒認出我來啊？”程許君摘下口罩，撥開頭發，站起身來。

紀未琛放好板擦，笑起來：“還真沒認出你來。”

程許君聽他有些玩笑的語氣，有點懷疑他話裏的誠實性。

“真的沒認出來？”她再問了一遍。

紀未琛拿起包準備往外走：“你覺得呢？我雖然近視，但是不瞎。”

程許君嘿嘿一笑，跟上他，走廊盡頭有微微日光，輔仁樓向來陰沈，大中午的都黑漆漆的，樓道幽深一盞盞燈白慘慘的亮著，程許君緊緊跟在紀未琛身後說到：“我就說嘛，老師啊，我們的話劇排好了，明天晚上7點禮堂，你來不來啊？”

紀未琛看了看表，停下腳步，奇怪的看了一眼程許君，說：“你覺得你來了我就一定會去的，是嗎？”

程許君被他語氣裏的冷淡嚇了一跳，她印象裏的他，什麽時候都沒有過這種表情和這種語氣。

尚未從震驚中走出來又聽見他嘆了一口氣而後重新溫和起來的聲音：“如果有時間我會去的，好好演出。”

程許君懷疑自己是在那一瞬間走錯了時空，遇到了另外一個紀未琛。

身後有人推她，她眼裏的紀未琛離她越來越近，幾乎在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剎那，紀未琛的手扶住了她肩膀，笑著問她：“你看什麽啊？剛才有學生來叫你，後臺已經開始準備了，快去吧！好好表演，我會在這裏看著你的。”

蕭斯桓的聲音不失時候的響起：“呦呦呦，差一步啊！差一步你就完成自己的夢想了，小君君啊，繼續加油啊，哥會做你和老紀的神助攻的。”

紀未琛淡淡的掃了一眼蕭斯桓，蕭斯桓乖乖閉嘴。

程許君起身打了一掌蕭斯桓，和紀未琛說過再見後向後臺走去。

紀未琛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視線裏。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臂來，蕭斯桓的聲音繼續響起：“你剛才啊明明是可以靠近的，老紀啊老紀，有時呢不能太矜持。喜歡嘛，多單純的一件事情。”

紀未琛笑而不語，他從來不需要喜歡這種東西，即使那個人是心中想要喜歡的，即使那個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他也可以當作不想要，沒看到。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紀未琛拿出手機打開一看，一條久違的短信。

14757

在看到這串數字時，紀未琛立即起身向外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泥萌真的不打算給我個暖暖的冬日問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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